“你也要入崇州城？”
萧紫衣再开口时，两人已并肩走在去往崇州城的路上。她侧目看着月清流，他那双蓝眸，温和中却像掩了所有心情，美则美矣，但无灵魂，难以猜测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月清流既是听到她与萧逸山在崖顶对话，猜到她目的地并不难，可他要避开月国神殿的追踪，却不一定非去往幽国。他选择与她同行，是否又有何深意？
“你——”
“我的身份，你想必也猜到了七八分吧？”
萧紫衣不知该怎样回答。偌大月国，月姓却也并非寻常人所属。唯有月国神殿，祭祀一脉相承的族人，才可姓月。所以，在山洞内初次听到月清流名字时，她便已知晓了，他是月国最尊贵的一族，可那家族，眼下却是他的敌人。
萧紫衣的沉默，看在月清流眼中，倒成了犹豫。他脸上闪过一丝清冷，弥漫出些微苦涩，但被他掩饰得很好。
“怎么，怕了？担心和我一起，连累了你？”
萧紫衣讶然看向他，才发觉他嘲讽语气下，暗自涌动的萧瑟孤寂。她抚了抚早已被风吹干的黑发，日光在她脸上投下细密阴影。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萧紫衣静静望入月清流眼底，“你可知我们正在被大祁国通缉？即便是到了幽国，也是危机重重，相比之下，追在你身后那些人，又算得上什么？你要跟着我，可得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月清流神色一凝，眼中瞬间拨云见日，阴霾散去，荧光飞舞，化作一潭碧水。
他眼角一挑，漫出饶有兴味的表情，“我既以身相许，就一言九鼎，难道被你占尽便宜，现下想始乱终弃不成？”
“少在这里无中生有，等到了崇州城见到我同伴，休要胡言乱语，惹人误会。”
“那人对你很重要？”月清流忽而幽幽地问。
萧紫衣一顿，“为何有此一问？”
“你在洞中说过，与他约定，要好好活着相见，你这样努力，不就是为了守住对他的誓言？”
萧紫衣眼前浮现出百里墨的身影，竟凭空生出牵挂和想念。墨一定在某处等急了吧？想到即将和墨相见，她眉眼间不自觉漾起一缕温暖。她这神情落在月清流眼里，脚步却生出了些莫名沉重。
“与其说重要，不如说生死相系，我和他的命运，早就被连在了一处。”
不错，从萧家漫天火光，她牵了马上少年那手的一刻起，他们便已息息相关。宫中两年相伴，刀光剑影中闯出一条血路，更是将那份羁绊，融在了骨血里。让她很难用语言，简单形容出与百里墨的关系。
“不公平，我对紫衣你可是一心一意，你心里却还装着别的男人，叫我情何以堪？”月清流摸着胸口，做出西子捧心状。
萧紫衣也不理会他，径自肃然问道：“你去崇州城，可有落脚之处？”
“我早年在幽国往来时，曾有个朋友，就在崇州城居住，我们可先去他家暂住一晚，梳洗换装，再做从长计议。”
“好，就如你所说。”
两人说定，越发加快了脚步。
崇州城位于幽国与大祁交界，是其余几国入幽国的必经之地，虽比不上都城翼城，其繁华重要程度，也远在其他地界之上。
为了不致太引人注目，萧紫衣和月清流在城门口的铺子里，弄了两件长斗篷，披在身上遮住破烂的衣衫，头顶大风帽，掩去面容。至于银子，是月清流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萧紫衣诧异之余，也对此人的深藏不露，又多了几分更深认识。
驻足于朱门之前，萧紫衣尚有几分惊讶，没想到月清流口中的友人，竟是崇州城大富之家。这层层叠叠的府邸，一般人绝消受不起。
“贺寻是我生意上认识的，还算谈得来，便交往颇多，贺家别莫是在崇州城，就算放眼整个幽国，也算得富甲一方，而贺寻，正是贺家大少爷。”
月清流为萧紫衣解说完毕，人已上前叩响了门环。
一身着小厮衣装的少年将门打开一道缝，在看清月清流风帽下风华绝代的脸时，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月清流微微一笑，更是漾起灿然华彩，声音清朗平缓，“你家大少爷可在？”
“大少爷在府中。”少年尚未回过神，愣愣地被牵引着老实回答。
“去告诉他，他一个叫做月清流的故友来见。”
“是，您两位稍后。”
少年说罢，再次将门合拢，飞快转身向院子里跑去。少顷，门内便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大门被从里打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匆忙迎了出来。
“清流，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不欢迎？”
“怎么会？快请进。”贺寻目光落在月清流身后的萧紫衣身上，诧异道：“还带了朋友来？”
月清流眼波妖娆，“红颜知己。”
贺寻露出了然神色，便不再深究，引着月清流和萧紫衣，进了贺府中。一路上还利索交代着院中奴仆，去准备上好的茶水菜肴，款待贵客。
萧紫衣在踏进贺府前，趁着无人注意，扯下斗篷里一方紫色衣角，悄悄塞到了贺府门前的石狮子脚下。已走出几步之遥的月清流，眼底微光明灭。
贺府的前厅很是开阔，自门内望去，可窥见雕廊画栋，百花争艳，绿意盎然。衬着天边一抹橘色晚霞，轻笼薄纱，如梦似幻，宁静中透出闲适安逸的美。
山中不觉时光逝，没想到再入现世，已是盛夏。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白日未褪尽的暑气，灼到肌肤上，生出细密汗珠，再慢慢消散去。
萧紫衣看向气定神闲坐在一旁的月清流，他已换上一袭孔雀蓝长衫。这样明媚亮眼的颜色，在他身上却不觉招摇，与他深海流云般的眼眸相呼应，华美得让人不忍直视。在呼吸几成火的温度下，他仍清爽得不见一滴汗珠。
“清流，你这次来崇州，是商贸往来，还是为其他？”
贺寻的询问声，让萧紫衣收回目光，静静审视着眼前茶盏，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只听得月清流的声音不急不缓扬起，“这丫头没来过幽国，我带她四处走走，长长见识，并未特定目的。”
萧紫衣暗自撇嘴，对月清流这当她村姑般的形容方式不屑一顾。
“打算在此停留几日？”贺寻复又问。
“两三日便可，我们稍作休整，拜访一下贺少爷你，然后就起程。”
“那太好了，以前一直没机会，这回就让我一尽地主之意，你们一定要在贺府住下，我这就派人去收拾出两间最好的客房。”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了。”月清流端起茶盏，凑到嘴边饮了一口。淡色水波漫过红唇，仿佛能自他优雅的动作，嗅到清茶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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