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五月的大地一片沸腾。一台台大马力拖拉机在黑土地上纵横驰骋，卷起一道道排天尘烟，书写着闹春的诗句。翠绿的远山重重叠叠，像一道道翠屏遮住了冰儿远眺的目光。山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呢？冰儿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生活在这大山深处，山外，那是另一个世界了。就像此时的她，只有接受命运的安排，选择放弃升学。前途？那是被大山阻隔的世界，那里没有她寒冰的一丝希望。
冰儿坐在这坍塌的校园围墙上已经一个钟头了。她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远眺着忙碌的田野，重叠的山峦，迷惘的蓝天……
初中毕业后冰儿就要参加工作了，这就是舅舅的决定。她还记得昨晚的情景，当她把那张高中申报表呈给舅舅的时候，舅舅好像早就知道冰儿今晚上要把申报表带回来，要请他表态，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冰儿自己可是想了好久。舅舅说，冰儿上班后，挣的钱都由冰儿自己攒着，将来做嫁妆。冰儿何尝不想有自己的积蓄呀，长这么大，她几乎没花过什么钱，就是每年的六一儿童节时舅舅才会给她的兜里偷偷塞几角零花钱，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你舅妈知道。然而，冰儿又多么渴望跟哥哥姐姐们一样念高中、考大学啊。大姐高中毕业，二姐去年上了中专，哥现在是高三年级尖子生，考大学已经胜券在握。冰儿却不能继续读书了，还有二个多月，十六岁的她，就得迈出校门，走上工作岗位，或做工，或务农，或跟着街头小贩一道沿街叫卖……
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跟前，许是冰儿太专注了，一点没有发觉哥的到来。
爱军看见冰儿目光呆滞，一脸的茫然，他似乎觉察到了冰儿对父亲的决定是多么的绝望。冰儿分明是想继续上学啊，可爸为什么不让她上了呢？平日里爸不是最怕一家人给冰儿气受吗？爱军也跟冰儿一样，挖空心思也无法理解父亲做出的这个决定。
“冰儿，回家吧。”哥低声道。冰儿如梦方醒。
“哥。”她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爱军一脸的关切：“我在班级上课时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快走吧，已经放学了。”
“唉。”冰儿一声叹息。
“要不，我回去再跟爸说说，干吗非让你上班呀，你才这么小。”
“哥！你别管。”冰儿果决地说。她虽然不理解舅舅的决定，但她决不怀疑舅舅是为她好。她认为，舅舅决不会害她的。舅舅永远都是在为她着想。如果说在她内心，哥哥是最贴心的人的话，舅舅就是她最信赖的人。
“哥，我听舅的。”冰儿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回家。”兄妹俩一前一后往家走去。
做完课间操，第三节是体育课。临近毕业考试，全年级的体育课基本上变成自由活动了，冰儿每到这时就一个人躲在背阴的小树林里背书，想心事。这会儿，她又一个人夹着本英语书往小树林中走来。
小树林在操场的南头，原先是一片果园，被圈入校园后，修了几条小径，安置了几张长椅、石桌石凳，就成为校园内的一处幽静的读书圣地。冰儿喜欢这里的静，这里没有课堂的拥挤，没有的操场的喧闹，更没有家里的紧张气氛，在这里，她可以尽情地呼吸清新的空气，倾听树上小鸟的呢喃，放飞自己的梦想。
和往常一样，冰儿将书本在石桌上展开，开始默默地背诵。一阵说笑声打断了冰儿的思路。她抬头一看，从教学楼方向走过来一群人，是校长和几个校领导陪同几个陌生人，他们边谈笑着边朝着冰儿这条小径走来。冰儿最怕见生人了，她从不跟陌生人搭讪。眼见这群人越走越近，冰儿一阵紧张。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急急地退到另一条小径，准备转身跑掉。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她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还来不急驻脚，就一头撞在那人的怀里。
“哎哟！”冰儿抬头一看，一张陌生的面孔悬在头顶，两只眼睛惊愕地望着自己，眼梢儿微微上挑，通常被人们称作吊眼梢儿。冰儿顿时感觉浑身燥热，有生以来第一次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还是个陌生的男人，她的心里就像揣了只兔子，“呯呯”乱跳。她赶忙夺路逃跑，却没想到她往左，他也正是往左，她往右，他也正是往右，两个来回没闪开，被已经走到跟前的校长他们看见了，引得大伙儿一阵哄笑。冰儿被弄得手足无措，红着脸从人缝儿中钻了过去。听到身后一个女声叫道：“哎，这个女孩子身材不错，好好调教调教，准是个跳舞的好料。”
“哈哈，赵团长，你是招红眼了吧？”是校长在跟她打趣。
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没有老师，前面的几个女同学开始说悄悄话：
“哎，你听说没有，北方文工团来招演员了，”
“是吗？都谁报名了？”
“好几十个呢，听说三班的方明明被选上了。”
“谁？就那个唱起歌狮子大开口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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