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瑞只觉得胸腔要炸开了一般，周身气血混乱地往头皮上冲，眼前清白夜空变得覆着一层血红，他胡乱一扒下头盔往地上猛掼，夺过亲卫手里的大刀，高举着韦昭的手杖：“开宫门！北衙禁军！出击！出击！出击！”
宫墙上的弓弩手早就踏好了弦、拉满了弓，一声令下，羽箭漫天飞了出去。
王兴早有准备，没伤到几个人，顷刻间叛军的弓弩手也还击了出去。
承天门三丈宽的城门一开，羽林卫的步兵军士鼓荡着韦昭哀思冲出来几个斥候把尸首抢了回去。
韦昭的死，很可能会扭转战局，此时三军血勇，真打起来还真有几分胜算——
太极宫南墙外，只有一道三百步的广场，王兴虽然大军人多，却根本施展不开，严瑞打定了注意，就算把广场上杀成尸山血海，用人头堆，也得把承天门给堆死。
军阵缓缓启动，邠宁的军卒也纷纷擎着阔盾，手持破盾的骨朵重锤，在长枪手的簇拥下往前推进。
两军越来越近，军阵中渐渐露出缝隙。
承天门上楼观高大，弓弩手在军校的指挥下疯狂射击。
不断有人倒下，若是开打前还有人害怕，让血腥味一激大脑一片空白，再被周围人裹胁着，反而不怕了。
宫墙上拉上来两张绞车弩，两个军士卸了甲，满头大汗地用绞盘上好弦，立刻有人抬上来七条弩箭。
说是弩箭，倒不如说是投枪，居中那条尤为粗大，推车地对准了叛军军阵，绞车弩力道之大，人力根本无法催发，车后力士高举起木槌重重砸向弩机，只听得承天门上嗡地一声又沉又闷的弦击声，紧接着弩箭破空，竟然不是嗖嗖的破空声，而是一声声如同猛犬嘶吼，呜地劲射而出。
叛军的阔盾挡弓弩没问题，可面对周身包铁，铁叶为翎，投枪一样的巨箭，就成了摆设。
枪头戳到盾上，立刻木屑翻飞，连人带盾都戳在地上的青砖里。
军阵一盾，破开个口子，早瞄准好的弓弩手瞬间齐发，有中了叛军士兵箭头咬进肉里的嘶拉声，有钉在木盾上咚咚响，有射在青砖上的叮叮声。
这边北衙禁军左右羽林卫的军阵顿时一振，加快了脚步冲过去。
军阵对撞，像是两块烧得炽热的铁锤砸在一起，咣得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骨朵铁锏这些钝器哐哐硬凿的声音。
毕竟叛军吃了绞车弩的亏，多少被撕开些缺口，让羽林卫的刀牌手推了进去，冲着薄甲的府兵一通乱砍，方阵前排每一个突进去的口子，都有刀牌手快速寄过去，利用盾牌掩护，推出一个三角形突出部，后面的长枪手即刻跟上去一通乱戳，雪亮的枪头过去，缨子沾满血地收回。
很快吃亏又理亏的叛军前线松动，更多的羽林卫刀牌手把巨盾推了过去，后排长枪手顶在背后，撞开一片三角形的大空地后停了脚。
王兴久经战阵，一看架势立刻喊了声坏了，冲令官大喊：“拒马！长枪！”
晚了。
宫墙上一通鼓响，承天门再次开启，是铁蹄扣动地砖的脆响，王兴抬头一看：
马上骑士个个四瓣四筋的铁兜鍪，垂下来的锁子护颈不光护住咽喉，还遮了半边脸庞。身上的明光甲，在月华下真如寒冰一般。
是北衙禁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龙武卫。
这支全员骑兵的禁卫，源于太宗皇帝从军中选拔弓马娴熟的矫健之士百人，作为骑从护卫；武后时百骑扩编为“千骑”，中宗时再次扩为“万骑”，此后建制定下，改称左右龙武卫，各领骑士五千，全军一水的番外良马，重甲披挂。
铁蹄扣在青砖上，咣咣咣连成一片，坚硬的蹄铁砸下去，三百步的广场每一块青砖都被震得松动。
刀牌手不再维持三角形军阵，而是像大雁抬起翅膀似的拼命往两侧挤压。
终于，盾阵被砸得不成样、枪阵也变得松散的府兵们看清了，一排排高头大马摆着楔形阵催动战云，马上骑士们都挺着巨大的马槊，沉重的槊头明晃晃如同钢铁丛林一般。
城楼上又是一轮弓弩，好不容易再次拼起来的枪阵又变得凌乱。
轰的一声巨响，先锋的头马突然加速，一个呼吸间撞在叛军士兵身上，巨大的冲击把他撞飞出去，不光撞得五脏六腑具裂，还带倒了周边多少人，被带倒的人还妄图站起来，却被后面的战马生生踩成了肉泥。
王兴到底是当年大将，即刻回过神来，有军士推着拒马车疯狂往前跑，眼看龙武卫的骑士们近了，立刻停脚，齐刷刷抽出斧头，干净利落砍断车轮，拒马轰地落在地上，被削地锋利的锐利木尖顶在外头。
前排骑士立刻侧拉缰绳，使了个哨声，调转马头擦着带着雪白茬口的拒马过去。
但前排的过去了，后排巨大的楔形阵却在拒马阵前甩出个越来越大的尾巴，眼界受限的战马即便骑士们把缰绳拉到底也还是避之不及，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撞上拒马，多数直接被戳死在当场。
落马的，和侥幸因同袍撞断木茬捡回条命的骑士们，立刻被后面涌上来的枪手、戟手戳死在广场上。
跑回去的骑士们也不恋战，他们知道小小的广场根本不是重甲骑士施展的地方，迅速回到承天门里。
神武卫的步兵军校也重新组织阵型，在城门下用巨盾摆出个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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