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谨这样想着：你要蹚这趟浑水，那就死在这趟浑水中。
陈殿与韦奇擦肩而过，拒绝了这个司礼监滥好人的眼神询问，都到了这一步，他断然不会因为刘谨三言两语放弃十六年的执念。
不管话说得再好听，只要他走出泰安城，要面对的就是以刘谨为首的整个阉党势力，一个韦奇，无法左右整个大势。
韦奇也没想到这个被人背后诟骂为白发幽都官都年轻人在自己老祖宗面前也不愿做小伏低，这趟过来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担心的就是两边矛盾激化，却不想还是闹到了这一步，他连忙上去搀扶住身形有些踉跄的老祖宗，颤着声音说道：
“老祖宗息怒，息怒。”
“韦奇啊，你想做好人，老祖宗我就不想做好人吗？这些年好人都给你做了，坏人的名声都落在了咱家头上。事已至此，莫要再多说了。”
九千岁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手底下的人便只用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去做就好了。
可这次，韦奇想做挡在九千岁身前的那个人。
韦奇是刘谨诸多恶行的最后一点慰藉，殊不知刘谨也是韦奇黑暗年少时期见到的第一抹光亮。
他不如何嘉图温驯凶残，老祖宗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一定做绝，也不如张鸿会敛财，每年都会搜刮大批银子珠宝进献给老祖宗，甚至不如许多小太监能说些漂亮话讨老祖宗开心，他时常惹得老祖宗发脾气，但老祖宗却说挺好的，是他身边唯一还有点人味的人。
距离他上一次悖逆老祖宗还是几个月前，最后，老祖宗还是听了他的，悄然无声地站在了贞宁，李慎等人一边。
这一次，既然无法挽回大势，那他也希望结局好一点。
傍晚时分。
泰安城内终于展示了它身为京师最雄伟繁华的一面，不管是灯火辉煌的皇城，还是皇城以外的内城大街小巷。
在这里，可以看到身着奇异服饰，碧眼金发的外国使者，也可以看到官居上品的大臣大宴宾客，才华横溢的国子监监生酩酊大醉于河边即兴斗诗，富丽堂皇的酒楼达官贵人三五成群，官宦子弟流连在教坊司，勾栏听曲。
人间百态，齐现一城。
内城西郊，近月酒楼包间，陈殿和姚羡几人都在。
从皇宫离开后的陈殿回了镇北司衙署，待了一下午的他出门来到了这里。
那些寸金寸土的繁华地段不是他这种俸禄微薄又不受贿的锦衣卫千户消费得起的，每次和姚羡几人喝酒，他们都会来这个老地方，按姚羡说的，就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去哪哪不受欢迎，在哪都一样。
听到皇帝陛下应允了自家老大的请求，姚羡几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四人中，姚羡看似最心大，但却是最懂陈殿心思的人，顾寒温和，脾气最好，宋维办事最一丝不苟，至于曹令，则武力最高。
但现在，他们都目瞪口呆，听陈殿说完了与刘谨之间的谈话。
“我说老大，你也太生猛了吧，这可不符合你往日的作风。”
姚羡囔囔道，在他的印象中，陈殿虽然查案办案不近人情，手段狠厉，但也不是个冲动招摇的人，这么与刘谨唱反调，不是公开与阉党宣战吗。
善解人意的顾寒叹了口气，温声道：“以前就闹了很多不愉快，都是北司大人给咱们担下来的。这次也是没办法了，既然老大要查，他们不愿意咱们查，迟早会迎来这一天。”
宋维与曹令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苦涩。
他们几人的家境虽各有不同，但都只能算个清贫，其中尤以宋维最穷，有一个目盲的老母亲需要赡养，而曹令则是肩挑整个家族的希望，希望他有一天能飞黄腾达。
如果不是陈殿，他们或许也会攀附上九千岁这棵参天大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玩笑是事实，但骨子里的那份骄傲与正直又让他们做不出那苟且之事。
他们始终铭记着被选拔进入镇北司时，那时还不是镇北司一把手的千户李慎说过的一句话：嫉恶如仇，秉性如此。
陈殿喝了一口黄酒，喉咙里那股火辣辣的灼烧感盖过了隐隐作痛的胸腔，听着姚羡与顾寒你一句，我一句，他咳嗽了两声说道：
“我有话对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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